作者：舒升
同盟山诞生有了中国历史上的商周之变。而“周”是如何成为主角登场的？这要从周先祖繁衍迁延,教民稼穑而兴盛谈起。
《史记·周本纪》载：“周后稷,名弃。其母有邰氏女,曰姜原。姜原为帝喾元妃。”弃幼时有巨人志,长大后好耕农,教民稼穑。故在帝尧、帝舜时担任农师之官,有功,被封于邰,号后稷,别号姬氏。后稷 (弃)死后,他的儿子不窋继立。不窋晚年,夏朝的政治衰落,不窋被免去稷的官衔,不再务农了。不窋因丢掉官职,只得逃奔到戎狄去。不窋死,儿子鞠又继立；鞠死,儿子公刘又继立。公刘虽然住在戎、狄之地,但仍“复修后稷之业,务耕种,行地宜”,使“行者有资,居者有蓄积,民赖其庆。”百姓怀之,纷纷前来投奔。周业从此兴旺。
以农耕为立国之本，立家之本是周的先祖一而贯之。后来到了公亶父，后世称之周太王，是姬昌的祖父，周王朝的奠基人。出土文物武王征商簋中的铭文称其为“檀公”。据推算，他是轩辕黄帝第17世孙、周祖后稷的第12世孙，在周人发展史上是一个上承后稷、公刘之伟业，下启文王、武王之盛世的关键人物。
据《史记·周本纪》载：“古公亶父复修后稷公刘之业,积德行义,国人皆戴之。薰育戎狄攻之,欲得财物,予之。已,复攻,欲得地与民。民皆怒,欲战。古公曰:‘有民立君,将以利之。今戎狄所为攻战,以吾地与民,民之在我,与其在彼何异? 民欲以我故战,杀人父子而君之,予不忍为。’乃与私属遂去豳。”公亶父面对戎狄一再来侵扰或侵犯,他不愿“杀人父子而君之”,故毅然离开豳地。他的“有民立君,将以利之”,充分表现了“以民为本” 的“民本”思想。他是农耕文化的弘扬者、践行者、传播者。
公亶父因戎狄威逼，率领族人由豳（bīn）迁到岐山下的周原（今陕西岐山北），结束了一个风光了数百年的士大夫家族被赶到蛮荒之地、数次迁徙、艰难求生的生涯，开始了“复修后稷、公刘之业”，推行“务耕织、行地宜”的农业发展政策，复兴了先祖遗愿“行者有资，居者有畜积，民赖其庆”的局面。豳地的百姓感激公亶父的仁德,全都扶老携幼又跟随归附他于岐山之下。其他国的人,听说公亶父有仁义,也多来归附。于是，公亶父果断改革戎狄的风俗,营造城郭、让他们一村一村分别居住,又设置各有其责的五个官职来进行管理,建筑宗庙、开垦荒地，发展农业生产，把民众分成邑落定居下来，深得民心,顺民意，并建立诸侯国，得到了商王朝认可。据《竹书纪年》载“（商王）武乙六年，豳迁岐周。命周公亶父，赐以岐邑。”因地处周原，故姬姓从此称周人，“定国号为周，粗具国家雏形。”从此，“小邦周”映入世人的视线。周国百姓生活得很快乐,载歌载舞，民乐而颂其德。
公亶父是那个时代具有远见卓识的政治家、改革家、军事家。公亶父身居商王朝诸侯国王，一方面加强与附近各部落的友好交往，东联强殷，西抗诸戎，为发展生产，增强国力，创造一个良好的外部条件；另一方面做好自己国家的事情，继承周祖遗风，勤于农耕，收成丰美。每年春天，他都和妻子太姜亲自下地，不怕劳苦，辛勤耕作；夏日暴雨倾作，他与青壮年一起，加固堤堰，疏浚河道；秋日黄叶飘零，他带领大家收割、打碾、贮藏粮食；冬季大雪纷飞，他忙着走家串户，访疾问苦。公亶父“积德行义，国人皆戴之”（见《史记·周本纪》）。
当时迁岐建国后，戎狄的危胁依然存在，这时周人的力量也不足以与强殷抗衡。为了实现这个联殷图存的目的，公亶父采取了臣属于商王朝的政策，既强化着周统治阶级的政治地位，也有效地调整着社会各阶层的关系。良好是生态环境为公亶父实现以农耕为立国之本创造了得天独厚的氛围。迁周于岐山之阳的周原，这里土地肥沃，水草丰茂，适宜农作物生长，为之后的翦商大业奠定经济基础，同时使先周部落内部实力得到了充实与发展，为其子季历、其孙姬昌施展向外扩展创造了条件。《诗经·閟宫》曰：“后稷之孙，实维大王。居岐之阳，实始翦商。”
周家传承是一张蓝图划到底的，时间推移，守正出新。如果说，公覃父迁至周原建立了周国，奠基了翦商大业的基础，那么到了季历振兴拓疆的周国则成为“发展中的国家”。
公覃父有三个儿子，长子太伯，次子仲雍，三子就是季历。公覃父十分疼爱季历之子姬昌，希望姬昌能继承自己的王位。太伯和仲雍为了让季历和姬昌能当上周部落的君主，便亡如荆蛮，纹身断发，以让季历，随后两人建立吴国。古公卒，少子季历继位，继承父王遗业，修明政治，发展经济，开拓疆土，国力大为增强。商王武乙曾授季历以征伐之权。季历率兵西灭程（今陕西咸阳）、北伐义渠（今宁夏固原），生擒义渠首领。商王武乙犒劳季历，赐土地三十里，美玉十双、良马十匹。季历并娶商境内挚国任姓女为妻，积极吸收商文化，加强政治联系，商周进入“蜜月期”。
次年，王季又征伐西落鬼戎（即鬼方）。西落鬼戎是北方强悍的游牧部族鬼方的一支，分徙西部，经常侵商、攻周，掠夺人畜财物。武乙三十五年，季历便调集大批周军，进攻西落鬼戎，一举击败西落鬼戎军，俘获其二十个部落首领，保卫了周国的安全，确保了商朝西部的安宁。商王文丁继位后，季历又率兵征伐余吾戎（今山西长治市西北），迫使其服于周。文丁任命季历为殷牧师，成为西方诸侯之长，执掌商代西部地区之征伐。其后，季历又征伐始呼戎、翳徒戎，声威大振。文丁为此而感到恐惧，决心抑止周的发展。季历到殷都献俘报捷，文丁赐以圭瓒、积匕，作为犒赏，加封季历为西伯，使季历毫无戎备之心。当季历准备返周时，文丁突然下令囚禁季历。其实，这时的季历并没有叛商的念想，被软禁的季历一气之下就绝食抗争，最后死在商都朝歌。而季历的儿子姬昌，接班之后，为父亲复仇的火焰越烧越旺。周商“蜜月”终结，跌入到了“冰点”。
文丁杀季历的作法没能阻止周人力量的发展，相反，周商朝的矛盾难以冰释。并且文丁时代连连遭受自然灾害，王畿地区的洹水“一日三绝”，商朝经济与国力日渐衰弱。文丁这个商王朝第二十八任君主也是短命鬼，仅在位3年便死去。文丁的继任者帝乙面临的是姬昌讨伐殷商。虽然姬昌没有成功，但当时商王朝东南的夷方、孟方、林方等部落先后叛乱，讨伐商朝，为了避免出现东西夹击的危险，帝乙决定与西周联姻，就是把文丁的一个幼女，生得美丽端庄，嫁给姬昌，向姬昌所代表的周人致歉。姬昌审时度势，认为灭商的时机还未成熟，需要有足够的和平时间来壮大自己，姬昌也答应了帝乙的要求决定与殷商联姻。于是帝乙将自己的妹妹嫁给了姬昌，并且自己亲自选择吉日完婚，而且还封姬昌为新一代的西伯。成婚的当天，西伯侯姬昌亲自到渭水迎接，以表示对帝乙的尊重与婚礼的隆重。这就是历史上的“帝乙归妹”。
《诗经·大雅·大明》描述了这场婚礼的隆重场面：“天监在下，有命既集。文王初载，天作之合。在洽之阳，在渭之涘。文王嘉止，大邦有子。大邦有子，伣天之妹。文定厥祥，亲迎于渭。造舟为梁，不显其光。”其译文是：“上帝在天明察人世间，文王身上天命集中现，就在他年前的时候，皇天给他缔结好姻缘。文王迎亲到洽水北面，就在那儿渭水河岸边。文王筹备婚礼喜洋洋，殷商有位美丽的姑娘。殷商这位美丽的姑娘，长得就像那天仙一样。卜辞表明婚姻很吉祥，文王亲迎来到渭水旁。造船相连作桥渡河去，婚礼隆重显得很荣光。”从此，在中国文字中就有了“天作之合”这个词。
国与国的博弈，从古到今都是这样，表明上的冰释前嫌，隐藏着各自的各得其所。双方都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所以选择了暂时的退让。在特定的环境下，“帝乙归妹”已经不是一桩平凡的婚姻喜事，而是影响着“大邑商”和“小邦周”两国兴衰命运。
对商王帝乙来说，缓和了与周人的矛盾之后，集中精力对付东南夷族。《史记》载：“帝乙立，殷益衰”。尤其是当时东方的夷人各部趋于强盛，不断侵袭商朝统治地区，严重威胁商朝后方。在这种情况下商王武乙还能在位三十年，得益于“帝乙归妹”。史料载，帝乙和文王几乎同时继位，按照甲骨文里载，帝乙在位三十年左右，而文王却在位五十年左右，崩于在位三十年的帝辛（纣王）后期。历史上，帝乙在位三十余年间，商、周间不曾兵戎相见。可见，帝乙归妹确实促进和平，起到息兵的作用。
对于姬昌来说，更是“收益满满”了：得元配“俔天之妹”，贤惠漂亮，相夫益子，传流后世，《诗经·大雅·大明》云，“有命自天，命此文王。于周于京，缵女维莘。长子维行，笃生武王。保佑命尔，燮伐大商。”更为重要的是商周和亲规避了国人战患之苦，给姬昌壮大自己赢得了三十多年的时间。据《史记·周本纪》记载：姬昌遵后稷、公刘之业，效先祖古公、父亲季历之法，倡导“笃仁，敬老，慈少，礼下贤者”的社会风气，使周国的社会经济得以发展。在治岐期间，姬昌对内奉行德治，提倡“怀保小民”，大力发展农业生产，采用“九一而助”的政策，即划分田地，让农民助耕公田，纳九分之一的税。商人往来不收关税，有人犯罪妻子不连坐等，实行封建制度初期的政治，即裕民政治，就是征收租税有节制，让农民有所积蓄，以刺激劳动兴趣。姬昌勤于政事，广罗人才，许多外部落的人才以及从商纣王朝来投奔的贤士，他都以礼相待，予以任用。如伯夷、叔齐、太颠、闳夭、散宜生、鬻熊、辛甲等人，都先后归附在姬昌部下称臣。姬昌生活勤俭，穿普通人衣服，还到田间劳动，兢兢业业治理周国。岐周在他的治理下，国力日渐强大。《史记·周本纪》记载，诸侯国虞国、芮国发生纠纷，闹得不可开交，没办法想请姬昌仲裁。及到周地，看到周人相互谦让，长幼有礼，非常惭愧地说：“吾所争，周人所耻，何往为，只取辱耳。”便相互礼让而去。诸侯口碑相传，凡是有矛盾纠纷都来找姬昌评判。此时姬昌也还是一介诸侯，却已成为天下诸侯们的道德楷模了。
如果说，季历把周国引入“发展中的国家”，那么姬昌这时已经开始“周革殷命”第一阶段准备工作。姬昌和平建国三十多年，对于父亲季历在天之灵也会笑傲九泉了，不仅死得其所，还荫庇儿子有所作为。爷爷公亶父的眼光果然没有错。相传姬昌出生时有祥瑞，公亶父认为他将来必成大器，于是有意传位于其父亲季历。也应感恩姬昌的两个伯父，即太伯和虞仲明白父亲的心思，就前往荆蛮之地，并按照当地风俗，将头发剪短，在身上刺花纹，表明自己要让位于弟弟季历。后来，太伯和虞仲在太湖地区创建吴国，之后的“周革殷命”也是一股有生力量。
“周革殷命”对于姬昌来说，是个大工程，绝不可能一帆风顺。姬昌是“明相位”专家，很清晰明确自己所处在的位置。大邑商之大，小邦周之小，虽然殷商王朝走向衰亡，但还没有走到尽头，瘦伤的骆驼比马大。自己仍处于“潜龙勿用”阶段，偶尔也“龙在田，利见大人”，但离“飞龙在天”阶段还很远很远。走出被压抑的低谷，开始谋取能够广泛施予德泽的社会地位，姬昌有的是胆略与智慧！他终日劳累奋斗不息，朝夕警惕忧患，感觉前行的道路困难重重，不断地正确选择，持经达变，对于姬昌来说尤为重要。他在位三十多年后，却遇到了一个不容选择的事件。
公元前1076年，帝乙病逝。帝乙死后，其少子帝辛（商纣王）继位。新王上任三把火，帝辛“折腾”了几年之后，目光对准了周国。正巧九侯有个美丽的女儿，献给了帝辛，她不喜淫荡，帝辛大怒，杀了她，同时把九侯也施以醢刑（剁成肉酱）。鄂侯极力强谏，争辩激烈，结果鄂侯也遭到脯刑（被制成肉干）。姬昌闻见此事，只一声暗暗叹息，被崇侯虎得知向帝辛去告发，姬昌就有了七年囚禁羑里之灾。姬昌在生死未卜的情况下，仍不忘“帝乙归妹”那美好的一幕，取之卦象记录于六十四卦之中，《归妹》卦，辞曰“归妹：征凶，无攸利”；下兑上震相叠，“有婚姻之动，有嫁女之象，故称归妹”。让他这桩亲事在中华大地上传为美谈三千多年。
羑里七年之厄对姬昌来说，是刻骨铭心的，父仇未报，又添害子之痛。姬昌的嫡长子伯邑考为了救父亲出狱，在国内挑选了美女十名，还有大量的珠宝，前往朝歌，把宝物和美女献给纣王。但纣王却烹杀了伯邑考，将他做成了肉羹赐给周文王，并说：“圣人应当不会吃自己儿子做成的肉羹。”周文王为了翦商大业，最后还是忍辱负重、装傻充愣吃了肉羹。正因如此，帝辛有了自己“独特”的判断：“谁说西伯侯是圣人？吃了自己儿子做成的肉羹尚且不自知。”
历史就是这样，伯邑考在朝歌之死这一历史事件，着实为“周革殷命”加了一把火。绝地带来重生。姬昌回西岐后，遇到了姜尚，凤鸣岐山，迎来了“小邦周”可与“大邑商”分庭抗礼的春天。又经武王伐纣，改写了殷商“以大治小”“霸凌天下”的历史，最终代商而立。
〖作者简介〗舒升，本名时昌功，河南获嘉县人。中共党员，退休干部，勤奋笔耕，热爱生活，常以时政评论诗歌寄情并见诸报刊，编著有《舒升文集》《漫谈同盟山》等。一位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忠实传承者和弘扬者。
